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虛線阿芒與直線Kama──阿芒與kama之交叉對談

◎ 鄭聿


九月十八,在 cafe odeon 2,時與空正在交會。那是一間具線條感的咖啡廳,木質的氛圍,昏暗的燈光,屢屢鏤刻出身後的影子。播放中的音樂其實也是一種線條,穿過眾耳朵,串聯起意識。在線與線之間,在場的詩人更像是站在同一個十字路口,等著詩的紅綠燈,卻朝不同方向。阿芒的思考總是非常跳躍的,宛如時現時隱的虛線;Kama則是一條連續不斷的直線,知識相當豐富。其他的線條,還有壹詩歌的編輯木焱及葉蜉等。


兩人開始畫線


K:閱讀這本詩集,你好像對視覺或裝置藝術等等有興趣?
芒:喜歡看。
K:在你的詩集中好像也有跟某些藝術家或藝術作品等的對話,你是如何去看待視覺藝術與詩之間的關係?好像詩人都會去接觸這類東西:去評論詩與畫,或寫些評論藝術的詩。我印象較深刻的,是你好像也有評論藝術作品的詩如眾多裸體的排列,因為我也有這樣類似的……
芒:對啊,你也有很多。
K:這可能是我們之間的共通點。那你是如何看待的?
芒:你那些是計劃性的嗎?
K:嗯,「十萬圖」系列就是計劃性的。第一首是偶然的,後來就把「萬」這個部分突顯出來,繼續寫下去。「十萬圖」是借用自明清時代山水畫的體裁。
芒:我寫東西大概沒什麼計劃性。我就是喜歡那些東西,然後有感而發。視覺的藝術跟文字當然有相通之處,但我感興趣的,卻是他們不一樣的地方。譬如說視覺可以傳達的,文字沒辦法傳達;而文字可以傳達的,視覺不能傳達那一部份。我很想突破那一部份。
K:大部分我是有意識地想要透過復古來作創新,我有個系列就是把中國山水畫拿出來檢討。
芒:你透過復古來做創新,是你自己想做的?還是你感覺有些人做得滿有成績的,所以你也這樣做?
K:我現在回想,當初寫這本詩集並沒有非常完整的概念,之後,我確定要寫《娑羅鶴變》時就比較完整。那一系列所要探討的,其實是異國風情的主題,因此我會把中國古代當作一個議題去探討。
芒:對,我發現你詩中很多這種所謂的異國文化,不一定像我們講的那種外國。這些我都滿喜歡的,但是我覺得你可以再進入一點〈笑〉。進入異國,也許講一些異國的話。呃,這樣說是不是有點武斷……其實我以前也上過你的新聞台,我比較喜歡那個時候的你,但我忘了是什麼時候。可能是你剛開台吧?
K:你喜歡比較口語化的作品?
芒:我覺得那些詩比較有味道。
焱:不過我覺得Kama這本嘗試先把語言問題放一邊,再來詮釋他心中對於移民的一些看法,甚至再回歸到他台灣人的身分。他在詩中,問自己也問那個巴厘島的女孩要走向哪裡,有點像是角色扮演。這也是一種移民啊。那你們各自對這種身份的認同,有什麼意見?
芒:我不覺得我有身分認同的問題。我在〈亨利‧盧梭〉那首詩提到,我這個人史地很差,我的時空觀念,可能跟大家的時空感不太一樣;像我記性也很差,一個月前念過的東西,現在都忘記了。
焱:可是如果有人問你們,你支持哪一個政黨,或者說你站在哪一邊、詩裡有沒有表現出什麼國族意識及情感?
芒:例如我反戰。那種東西我會去反對,但是其他的像國族問題,對我來說還是比較枝節的東西。
焱:所以你也許認為人生只有短短幾十年,這些東西終究會蒸發掉?
芒:可能我是比較喜歡動植物啊博物館啊那些東西,所以這類問題對我而言,就不是那麼重要。當然它還是會影響我,但我的思考方向可能就不是去支持哪個政黨或什麼的……
焱:因此,你或許比較耽溺於一個女人這樣的身份?
芒:不,也不是。


第二個交叉點


K:就中國近代的文學批評來說,大部分的人是比較瞧不起宋代的詩,是崇唐抑宋的,不過現在也應該開始欣賞宋詩的美感,進而去發揮、轉變。或者說,中國過去也有史詩或敘事詩的傳統,所以漸漸地,我們當中的某些人也會想寫屬於敘事方面的作品,可是這跟散文詩又有點不同。它是用詩去講一個故事或一個場景,就像拍短片一樣,或許沒頭沒尾的,但它是隨時的。很像是現在可以用手機拍個幾秒的短片,或者把V8帶在身上,突然看到一段就拍一段。如今我們的確是比較接近這樣的轉變。跟之前把主題定得比較明確、建立一個首尾有機的觀點,有所差別。
芒:但我的想法是,因為題材以及我們想要說的需要,所以我們的詩才會變得這樣。為什麼我們想寫,就是因為之前的他們講不到你所感覺的。看到什麼,就動手去做。所以那些東西都進來了,因為那些都是我所感受到的。然後我發現你詩裡所講的東西,有特殊的趣味,滿不錯的。
焱:可不可以舉些例?
芒:其實這本我最喜歡的,大概像是「詩信三首」、「偽情詩」等系列。詩集中的「卷三」這是你早期寫的嗎?
K:那個跨越滿久的。
芒:我覺得這些詩很有趣耶,例如〈因信得救〉、〈雨夜沾滿霧氣的窗〉、〈親愛的,年底我不想投票〉等這些詩。我就是喜歡這些東西啊。
K:這些東西算是比較雜蕪的,就會把想講的東西堆出去,跟大家對以往的詩的概念不太一樣。我覺得你的詩也有一些是這樣子的,像剛剛你講的那首〈亨利‧盧梭〉,竟然到一半就開始討論萬國博覽會的場景。
芒:你們可能認為是堆疊,但那些在我自己心中是有組織的。
焱:我想問一下,剛才阿芒說Kama的詩有趣,那是如何的有趣法?
芒:他的趣味是比較偏僻的,也有可能我不是那麼喜歡吧。你出發點的那個趣味我滿喜歡的,但是在語言上的某些地方,我不是很喜歡。也許可以再…再「宋」一點。
焱:在你們寫完有趣或無趣的詩之後,極有可能對讀者是不禮貌的,他們也許沒辦法進入你們的書寫狀態或書寫對象,不知道你們是否考慮到這一點?還是你們創作時純粹只要知道自己在寫什麼就好?
芒:我是不考慮讀者的。因為如果我夠尊重自己的話,我就是在尊重讀者啊。說句比較那個的話,就是盡量提高自己。
K:這還牽涉到另一個問題。現在的社會趨向分工專業化,是不是大家都知道亨利‧盧梭呢?各行各業都可以拿出一串東西,是彼此完全陌生的,是非常隔閡的。所以今天阿芒你對亨利‧盧梭的東西很熟悉啊,但是詩的後面並沒有一個注釋說介紹亨利‧盧梭的背景什麼的。
芒:因為我認為即使讀者不懂亨利‧盧梭,在我詩裡也可以抓到一點味道、氣味。
K:這當然是針對懶惰的讀者而言。其實一般讀者只要上網就可以查到資料了。
芒:還有個遺憾。如果能附上這個人的畫就好了,那就可以把這個人的氣味完全呈現出來。加上文字說明,當然更好,但附上畫,大概就夠了。
K:所以我覺得是可以要求讀者進畫廊的,當他們看到亨利盧梭時,自己上網查一下就能解決這個困擾,而不應該去批評詩人總是在寫一些自己的東西。讀者們也應該抱持著「我要認識新的東西或給我新的觸發」之類的態度。
芒:我倒也不會這樣要求讀者。作者有很多種,那麼讀者也應該有很多種啊,氣味相投就ok,不相投就算了。
焱:也許kama比較在意讀者,阿芒比較不在意,所以完全是放在不同的層面上。
芒:可能是Kama你的思考比較縝密,我則屬於那種雜亂無章型的。〈笑〉
焱:那麼你詩集裡面的選詩也是依照你的意思編排?
芒:對啊。我覺得選詩好難喔,而且編排更難。
焱:是完全選自己喜歡的詩?還是也會選讀者還比較看得懂的詩?
芒:編成詩集的時候,倒是有考慮到讀者,但大部分還是自己喜歡的。某些則有紀念性質。我本來也出不來這本詩集,可是從以前陳黎就一直催我,我才動手去作。


線之外的空白


芒:其實我想跟Kama一起念英詩。因為有時候談論對詩的觀感或詩人是什麼,倒不如拿某個喜歡的詩人來討論,反而比較能看出彼此對詩的看法,尤其是討論到細節的時候。
焱:譬如討論Kama最近在翻譯的Sylvia Plath?
K:之前有人翻過他的重要作品,我翻的則是他少數的大學時期作品。
芒:Plath我很喜歡,你是因為喜歡才去翻她的作品?
K:是啊。
芒:那他大學的東西跟後來的有什麼不同?
K:可以看到一些線索,就是後期常用的意象,在早期都會出現。雖然早期的比較零散,但是同時也較有原創性──因為你可以看到那些原創的創意來源是如何演變。很像是看人家在練習、彩排過程的感覺。它可能是一幅跟佈景不搭的設計,但什麼都演出來了。
芒:很有趣。


詩人慣用的線


K:我還有一個問題。關於詩人喜歡慣用的一些意象。就像我就在你的詩集裡常看到馬鈴薯也就是俗話所說的土豆?這是為什麼?
芒:我很喜歡那些東西。我也不知道耶。就像我只吃海鮮,一般肉類都不吃,人家問為什麼,我也說不上來。土豆我第一眼看到它,就很有感覺,越看越愛看。把它寫進詩是早晚的事。或許今天聚會我有感覺,也會把它寫進詩裡。
K:可能我看到馬鈴薯或什麼,就會去聯想,這個食物在文化上的意涵……譬如詩人Seamus Heaney用愛爾蘭跟馬鈴薯作一個鏈結,強調人與鄉土的關係,但也可能與饑荒、農民革命等問題連結,所以我會有不確定感,不知作者鍾愛馬鈴薯,到底有什麼特殊意義。
芒:或許我本來對它就有興趣。如果我想寫什麼或我必須參考什麼資料的話,我會去搜尋,但是一開始我只是對他有感覺罷了,可能不是為了什麼背後的典故或文化背景。
蜉:可能晚一點才會去想到這些。
芒:對啊。我覺得網路時代很好的就是這一點,因為我記性很差,雖然我看過的東西大概在腦海中都有個位置,但是可能很模糊。我就會去搜尋。至於土豆,也許是因為我喜歡植物吧,土豆也是植物之一啊。而且它的形狀很可愛啊,難道你們不覺得嗎?〈眾笑〉
芒:況且它還有芽眼耶!那不是很可愛嘛!他發芽的時候還有毒,光是這一點就夠有趣了!對不對!?當然,再加上你說的那些更有趣。
K:那個形狀也可以作為身體的象徵。
芒:土豆那首沒有身體象徵。不過在其他的詩裡我就不太記得了。
K:我覺得你的詩常常會描述到某一個肉體……
芒:嗯,你可以舉一段嗎?
焱:你果然記性不好!哈哈!
芒:我就是這樣子的人!
K:我覺得你很多詩裡都有吧。
芒:可能是我對身體很有感覺吧。你們應該也都很有感覺吧!
焱:但是你所指涉的那些象徵物,通常都是一些植物或水果。
芒:因為它們跟我非常非常親近。
焱:像我就直接把器官寫出來。
芒:但是我也有寫啊!〈笑〉
蜉:還有像博物館、電梯等一些方形的空間,你也是如同對待植物一樣有特殊的感覺嗎?
芒:博物館我很有感覺。至於電梯,這個我很早就想寫了。終於寫出來之後,我還想繼續再寫。因為那個場景,我覺得非常有趣啊。非常有趣而且每天發生,這個更有趣。
K:可是我看到這個,也會立刻聯想到一個身體。如果把它想像成那個電梯,電梯跟上下的機械結構,是一個很瘦長的人形……因為我一看到「瘦」這個字,就覺得其他的字眼好像都是形容身體的特徵。
芒:這個電梯我不是把它比喻成身體。當然裡面也會有身體的存在,因為它是那麼小的空間,大家都擠在那兒,身體是絕對突出的。你不覺得我們到了電梯裡,就要處理一下我們的身體嗎?有沒有那種感覺?
焱:例如說身體要怎麼擺?或是眼睛要看哪裡?
芒:比那個還要深入。
蜉:尤其是在有人的時候。
芒:對。那時候你會特別感覺到它的存在,平常並不覺得。
蜉:我對博物館也很有感覺的。就像你說,它一直講一直講,陳列出一堆資料給你,也不管你要不要跟它對話。像一個極囉唆的人。滿有同感的。
芒:每次進到博物館,總覺得進入有點困難,不過挺好的,因為我喜歡在那種進入很困難的地方,嘗試去進入。
焱:那你在詩創作的時候,你會用身體去經驗這些事件,然後另一方面,也會書寫身體的歷程嗎?
蜉:是有意識的嗎?
芒:那是沒意識的。我覺得我們對身體的認識都還不夠,無論年紀多大。
焱:像你這樣的寫作或思考,現階段會一直如此發展嗎?有寫作計劃?
芒:我創作都不是有意識的。我只希望對我好奇的東西更加好奇。


關於下半身的曲線

K:上次壹詩歌選了下半身的詩選,關於身體情慾的部分,你覺得他們的做法跟你的觀點有什麼不同?
芒:我對他們沒有什麼研究,僅僅是從壹詩歌看到他們的理論。不過在此之前,個別的作者我都看過,像巫昂,尹麗川,沈浩波,李紅旗等。我不太喜歡把一群人歸在某個派別裡。我前年去大陸,跟巫昂、尹麗川見過面,他們根本也不太想提起了。他們說那個時候,只是大家志同道合就發起了。我想最重要的,還是仍在寫詩這件事。像我提到的那些人,他們寫得都還不錯,這一點對我來說,比較重要,而不是把他們歸在下半身,然後再去比較我的想法。我覺得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太一樣。沒什麼好比較的。
K:而我看下半身的感覺:那個情慾的部分是相當直接的,就因為表現直接,因此我反而看到的,是它對目前中國社會的男女關係或婚姻狀況,構成一種很激烈的挑戰。而那挑戰,是女性率先發起的。也就是說,不光只是寫身體或情慾的事。
芒:你不覺得當什麼東西很陳腐的時候,然後有一群人起來去反對它是一件很美的事嗎?但是如果你要用那個來限制自己就不美了,所以,我覺得下半身他們應該也有這種覺悟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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