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承認詩不可譯,季羨林先生在<談翻譯>一文中說:"倘若對一個外國的詩人,戲劇家或小說家真有興趣的話,就應該有勇氣去學他那一國的語言.倘若連這一點勇氣都沒有,就應該自己知趣走開,到應該去的地方去.不要在這裡越俎代庖,魚目混珠.我們只要有勇氣的人!"但不是每個人都像季先生一樣能以梵文或巴利文閱讀印度兩大史詩,大多數人都得倚賴季先生的譯本! 我想絕不能因為沒機會學印度語言,就放棄閱讀印度兩大史詩,就像有幾人能用古希臘文閱讀荷馬史詩? 難道我們就因此不讀荷馬史詩了嗎?

誠然,英文是很通行的語言,但我想國內英文好到能流暢地讀英文詩集,不用到處査字典而能盡得其意的人,屈指可數. 所以我想譯詩作為原文的對照參考,仍是有必要的,但一定要對照原文來閱讀就是了.又,我只是小打小鬧而已,本來發願要譯Sylvia Plath早期作品50首,說來丟臉,目前也卡住了(嗚...剩下的15首都頗難),對我來說,譯詩沒辦法說一天一首兩週把十五首解決掉...但另一方面,有人說翻譯其實是一種抄襲,有時看到好作品(又是自己力能翻譯的),就會忍不住用自己的語言"抄襲"一遍 ...

房龍(Hendrik Willem wan Loon)在<<荷蘭共合國的衰亡>>(The Fall of the Dutch Republic,朱子儀 譯)一書中寫道:"低地國家從來都有一個極其好學的風氣,那裡的民眾對什麼事情都嚴肅地對待,並對書本學習興趣頗高.這種攻讀和研究的興趣也使商業的發展(特別是船運)受益.人們學習外國的語言,連像黎凡特(案:指東地中海沿岸)這樣遙遠的國家,其語言也有人在用心地學習." 日本鎖國時期有幸能與荷蘭保持聯繫,透過荷蘭翻譯本閱讀歐洲各國名著,並擇要翻譯成日文,發展所謂的蘭學,奠定明治維新後"開知識於世界"的科學發展基礎. 我深信有能力讀外文著作的知識人,都有責任做翻譯.

例如上述房龍的這本書,國內沒有任何圖書館有收藏,亞馬遜上有,但是是高價位的善本書,而且似乎不提供美國以外的郵購服務.然而透過朱子儀先生的譯本,我用低廉的價格便得以一窺其堂奧.我深信翻譯是人文社會科學的基礎建設,因為翻譯不但是一種詳盡的註釋,同時也再版了罕見書籍,增進了知識的普及.其實我很反對國內英語所的論文以英文撰寫,因為大學應該為社會大眾服務,不能用何不食肉糜的態度說:何不讀原文!我以前也覺得不能讀原文就乾脆不要讀,但我發現這樣不太對,因為法文,德文,俄文,西班牙文,義大利文...根本學不完嘛! 但每種語文都有不可不讀的名作...怎麼辦? 再者,翻譯其實是最深入的閱讀,在譯詩的過程中,我雖然有許多地方翻譯錯誤,但我想我有更多地方翻譯對了,而且偷學到了一點寫詩的方法.

況且以翻譯反客為主的典型也是有的,例如Edward FitzGerald (1809-1883)的<<魯拜集>>(Rubaiyat of Omar Khayyam)譯本,就超越奧馬珈音的波斯文原著,成為全球知名的譯詩集.我想黃克孫先生的中文選譯本(書林出版),也毫不遜色,雖然黃氏不通波斯文,乃根據FitzGerald英譯本轉譯,但問題是,在中英對照之下,我必須承認他譯得好.如果我自己讀英譯本,就讀不出黃克孫讀出來的韻味,而說到底,我此生大概不可能學中古波斯文.況且,波斯的魯拜體,是受中國的絕句影響,而發展出來的四行詩,所以黃氏以七言絕句翻譯,也說得通.所以我想譯詩仍可為.

其實,國內有許多人一輩子無法精通任何一種外語,就算英文在國中高中唸過六年,大學又唸了許多英文教科書,但英文能力仍屬於赤貧階級,無可諱言,大多數人都是這樣子.所以我覺得英文能力屬於資產階級甚至貴族階級的國人,應該照顧其他人,多做一些翻譯.無可諱言,許多學術書籍,要等到有中譯本後,才真正將書中的基本概念普及到國內的學術界.就算那些有能力閱讀原典的人當中,真正有能力通讀無礙者,鮮矣,斷章取義,裝點參考書目者,眾,包括我自己在內.事實上以嚴格的歐美貴族學術標準來看,十八歲以前沒讀通古希臘拉丁文獻,根本一輩子沒資格談學術,以中國國學而言,五經,四史,全先秦漢魏六朝文,也是該在志於學之年就全記在腦子裡的基本教材.這話也許說遠了,但我的意思是,有志讀書的人當然應該奮力攻讀原文沒錯,但若沒有很好的條件,就應該適當地倚賴翻譯本,至少開拓自己的視野,盡量一窺大儒的視野,並盡一己所能多少做些翻譯,大家互相合作嘛!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kamadevas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