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北居然也會建立某些傳統,例如,每年九月詩歌節期間,捷運西門站地下街就會辦愛心圖書折扣義賣,由於我不打算參加今年的活動,所以決定在明天開幕酒會前先去逛書展,今天的收獲是:日本昭和初期的私小說家林芙美子的<<放浪記>>(1930, 陳寶蓮 譯)與台灣陳水扁時期中期的新文體寫手Brendan Tina的<<解 構法 蘭 西斯>>(2001),定價打五折,我覺得很划算.

日文翻譯家陳寶蓮女士,由於與那位不幸自殺的艷星同名同姓,所以每次提到我總有種要解釋幾句的尷尬感,而我又常常將她與藝術史家曾堉的夫人王寶蓮女士弄混,所以更常出現令我尷尬的語境,例如將王女士的某藝術史名著的譯本說成是陳女士譯的,然後被在座者糾正,又被明知故問地補上一句冷語:"陳寶蓮不是那個脫星嗎?" 害我立刻得撇清我沒有滿腦子的邪惡思想...

謝冰瑩到日本留學期間結識了剛剛以<<放浪記>>嶄露頭角的林芙美子(1903-1951),由於"謝樣"的<<女兵日記>>在日本亦十分轟動,艱苦出身的兩人似乎一見如故,不過令我感興趣的又不外乎是她1930年應總督府之邀來台灣演講旅行,1931年經西伯利亞到歐洲旅行,實現巴黎朝聖的宿願,1936年自費前往滿洲旅行,1937年日本攻陷南京時擔任每日新聞特派員前往採訪,以及1942年她被日本軍隊徵調到中南半島,爪哇等地採訪等等的經歷. 我是個無可救藥的南洋迷,就像我會特別注意謝冰瑩於1956年隨團乘軍艦到馬尼拉"迎接僑生",並蒐集她的小說<<碧瑤之戀>>的題材,以及1957-1960年間她到馬來西亞太平市任教三年的經歷...

最近台灣翻譯了嵐山光三郎<<文人的飲食生活>>,裡面有提到林芙美子吃了過多鰻魚飯猝死的軼事(一說是賣力寫作疲勞過度導致心臟病發),若果真如此,對於在<<放浪記>>中一直因賺不到稿費而喊餓哭窮的林芙美子來說,撐死應該是可以上天堂的事情...她書中的很多怨言我讀來真是貼心(椎心?),例如:"投給<<讀賣新聞>>的<肺在唱歌>這首詩太長,不克刊載.報上能用那麼大的篇幅去登花柳病的藥廣告,卻嫌貧家女的詩太長而不登!" 或是:"沒有介紹信,也沒有人際關係的女詩人,想必任何一家報社看了都很困擾."

很奇怪的是,讀林芙美子又令我想到文壇老人們批評年輕世代不讀書的問題,雖說"不讀書"應該是落不到我頭上來才對,而且書讀多了又不一定寫作寫得好,但我還是覺得這是個可以藉機討論一下的問題. 要說不讀書,林芙美子由於家境貧困,養父又是四處流動的商販,所以小學竟轉學七次才唸畢業,而所謂的中學教育,也是在半工半讀的情況下勉強唸了三年,但她受到中學國文老師森要人的指導,在學校圖書館看了森鷗外,有島武郎和倉田百三的作品,又向老師借閱了海涅與惠特曼的譯詩,爾後喜歡讀契可夫與普希金,<<放浪記>>一開頭就徵引石川啄木.這在今日台灣的大學生看來,簡直是用功的優等生嘛!

<<放浪記>>與<<解 構法 蘭 西斯>>都是採用日記體的形式,兩書的出版年代相隔七十年,人類的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,唯一不變的是女性吃癟的的處境,以及奮力反擊.

我其實常在壹詩歌的網站看到Brendan Tina的文章,總是些令人在螢幕前笑到任人踐踏(借用殊一君語)的新文體,這個用yahoo.com.ca的電子信箱的神秘人物,這位虛擬現實地生活在我身邊的作家,在<<解 構法 蘭 西斯>>施展各種文學/理論武功,虛虛實實,好像是三腳貓的功夫,又令人覺得高深末測,"在某方面而言,Frances簡直就是個吸血鬼,因為吸收新知,其實就是在吸汲'新(血)汁'",總是在書中冷不防丟出一串串的文化符碼,例如,"Dorothy Parker, Edith Wharton, Virginia Woolf, Anais Nin..."(呃...這裡面有兩個人我連聽都沒聽過,我敗了)

九十年代後台灣的出版社暴增,言論空前自由(包括謠言與亂寫的自由),翻譯書籍亂箭四射(包括引進中國大陸同樣參差不齊的譯本),把戒嚴時代保守牛步的學術思想氣氛打得稀爛,弄得老師亂教書,學生亂讀書,Brendan Tina的文章充分地反映了這種時代精神...不過B.T.書中的警句確實可以跟Dorothy Parker一較高下,例如:"這是個沒有廣告自己,就視同這人未曾存在(過)在這個時代的時代. 但密集的曝光,又容易把自己做爛,(這)時代真是討好不得. 時代對人們拿翹,這是時代人們的悲哀." 但我擔心的是,難道是過去五十年來台灣的學者/作家們沒幾個聰明人寫得出警句,所以讓我對這種程度就感到歡欣鼓舞嗎?

其實我之前先看過B.T.的第二本小說<<地圖人體>>,行妓天涯的劇情,國際關係的影射,比駱以軍式的猥褻更能引起我的遐思...或許我真是太老土了,竟連本酷兒理論的書都沒讀過,難怪這麼缺乏抗體,某些方面來說,我的優勢與劣勢在於,我早早把張小虹列入自己的禁書目錄,不到最後關頭絕不閱讀(除了前一陣子讀了篇關於法農的評論),這或許是件好事,至少我還為自己保留了一點新鮮感,可是正如B.T.所言:"這會讓我覺得,好像是在間接慫恿"自己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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